――「去了你幼時生活的海濱,看了你數次贊嘆的日出,聽了你陪伴入眠的浪濤,聞了你始終懷念的閑腥,找了你曾經留下的痕跡。」
――「我找到了你埋藏的空貝殼,也找到了你遺落的銹銅環。可你的足跡被潮水抹去,你的存在也從此消彌,在漲潮的那天。」
我跋涉萬裏,行走半生,終於找到了你口中那片故鄉的海。
她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啊,浪擊礁石,遙遠的燈塔在薄霧裏格外閃耀,視野盡頭水天一線;回身看,一排排房屋平齊,藍白相間的配色令人舒心,交叉路口的標識牌上掛著風鈴,邊緣地群山起伏。
我笑著看向記憶中永不褪色的你,輕聲說,帶你回家啦。
你幼時留下的嬌小足跡似乎從未消失,我循著它走進了你生活過的海濱小鎮,同也許曾與你相熟的人們問好。他們都如此和善親切,對待我像對待親人般熱情。於是有那麽幾瞬我真覺得,他們把我當作了你的親人,也就當作了他們的。
我一路追隨著足跡找到那一扇虛掩的門。門上白漆嶄新,窗下薔薇熱烈。那銅牌被擦得鋥亮,其上姓名卻已模糊。我久久佇立於門前,透過欄桿依稀望見院裏生了大叢鮮艷野花。
我輕聲問,要進去看看嗎。
你青春靚麗的面龐露出笑容,搖了搖頭。
好。我說,那我們繼續走。
你還年輕著,我卻已衰老了。
你永遠定格在那一刻,而我將一天天蒼老下去、衰朽下去,直至化為一抔黃土。
故鄉的海總有著不停歇的濤鳴,和成群結隊飛不完的海鳥。你曾說海水冰涼,於是我伸手,蕩漾開一層層暖意;你又說鷗群聒噪,於是我側耳,聆聽著一聲聲高嘯。你說著這些事時笑得燦爛,我做著這些事時心中微澀。
故鄉故鄉,終成了思慕其一整個余生的人的故地,終成了夢裏才可碰觸的歸所。
我邁步向你眷戀的灘塗,拾起你拋下的貝殼,尋到你遺落的銅環。然而貝殼殘破,銅環起銹,我也再找不回你踩出的那條通向大海的泥濘小路,再找不回你水目中晃動的那一窪清潭。我在崖邊等日落又日出,你終無法如我們約定的那樣,自我身後走出,俯身,伏在我耳後,滿含著笑意問我一句美嗎。而我也終無法再遇見那樣一個人,讓我掩不住笑容,回頭輕貼她的臉頰,道一句是啊。
你還是離開了啊,在漲潮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