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名不經傳的曲子。清脆的旋律響起時,古老的舞廳裏一片嘩然。
身著繁瑣長裙的貴婦人用挑剔和刻薄的語氣諷刺著不知名姓的演奏者,似乎只有優雅經典的名曲才配得上她們高貴的舞姿。這群高傲的天鵝輕佻地昂著頭,捏著裙子昂貴的面料滑出舞池,把偌大的中心余給那位帶著金色面具的年輕男子。
池邊的鹿睜開了朦朧的睡眼,怔怔地打量著四周,它尚且意識不清。舞者則趁虛而入,鞋尖輕點,大理石的花紋在他足下蔓延開來,像它睫毛上輕輕顫動的露珠。
修長優美的四肢支撐起它的身子,光滑的皮毛籠罩著天堂的光芒。它濕潤的眼瞳睨視著湖面的倒影,對湖中那只美麗的神獸不屑地嗤了一聲。
裹著黑色禮服的雙臂輕靈地舒展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盛放般地張開,拉拽著空氣中某條無形的絲帶。他幾乎不與地面相觸,潔白的瓷磚上劃出一條條弧形的影子。
異常的寂靜使它越發不安,慢踱的步伐也急促起來。槍聲在它的背後響起,黑鴉驚叫著沖破天際。它健碩有力的後腿猛地一蹬,鹿蹄將一片新草踏伏。獵人憤怒的咒罵困在密林裏,與它漸行漸遠。
舞者旋轉起來,俯低上身,側臉,脖頸,肩膀形成了一條流暢的曲線。流光沿著頰畔描摹他的身形,停在他的胸口,匯入鹿形胸針犄角尖端的鉆石中。小姐們的羽扇忘記了輕輕地搖動,香檳隨著主人左手的顫動濺出酒杯,迅速洇開在紳士們一絲不茍的白手套上。所有人都虔誠地朝拜著那位聖神。
待到再也聽不見異聲,它終於放慢了腳步,輕輕打著鼻息。棕毛上還沾著草葉的碎屑,與汗水貼附在一起。它原地晃了幾刻,在湖邊的卵石旁臥下,慢條斯理地回味著被打攪的清夢。
舞者收回了最後一個動作,耳後的綁帶倏然斷開。金色的面具飄落在地,他擡起眸子,浸濕汗水的眼睫翕動著,似一只懵懂的林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