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喜樂安寧。
我今天十六歲,一個我曾經以為相當遙遠的年紀。高中生活令人焦頭爛額,好像陷在泥潭裏,無力感扼殺所有思緒。倒不是我沒想到這個結果,不過是渾渾噩噩依然令人痛苦。你看我說的輕描淡寫,但卡在瓶頸期這麽久,提不起興趣學習,我習慣了而已。深夜不想睡覺而又困倦萬分,我怎麽看不出來成人的不滿,只是我不想提起精神。
生活開始無限次重復,我的感情要被水淹腫又褪色。我才十六歲誒,現在就要經歷情感破產嗎。
我曾經非常羨慕的那種人是,敢去愛,能鮮明地感受愛,而又不會因為過分愛而痛苦。
“你愛,卻從不知曉過分充滿愛的悲哀”
我真的很討厭做解讀,我討厭給輕盈美麗的情感套上一層層語言的硬繭,感情只能用感情做註解,美只能用美去保存。雲雀,那只輕盈美麗的雲雀,雪萊用情感註視他,文字只是外表,不是封存標本的玻璃罩。
我能愛嗎?愛而不感到悲哀,愛而不使他人感到悲哀。我似乎擁有某種程度的感情潔癖,我恨所有背叛感情的行為,我恨每一個背叛真誠的人。我將坦白說得好像浪漫,其實哪一次公開都只會是鮮血淋漓,所以背叛才不可原諒,對真誠的背叛不可原諒。
那個把我凍得幾乎喪失知覺的冬夜,我不知道是哪一部分靈魂蘇醒,走出門外時我沒頭沒腦地說:這讓我想起每一個冬夜。每一個我曾擁有過的夜晚,煤粉煙塵讓空氣澀而濁,呼吸沈重難忍,霓虹燈一圈一圈造出五彩繽紛的霧,沒有星星。我想起那種半遮半掩的坦誠,我想起一個滑稽可笑的擁抱,我想起忽然滅掉的路燈。我們向彼此告白,那四分之一又四分之一又四分之一的詩人在我靈魂深處抻了個懶腰,我聽見他們對我說話,我聽見自己說:誰都不信,誰都不信。我必然在一個白天否認並遺忘這一晚的一切。但我永遠將真誠握在手中,如同一盞火炬,閉上眼時,那層薄薄的皮膚上流動的溫度滾燙。我們在心的迷宮中走失,唯有愛與愛的交換傳遞架橋跨越溝壑山澗。日光之下,這座橋頃刻崩塌。我向你走去,我穿過漫長的人間向你走去,哪怕邁出第一步時就知道歸途也會一人獨身,孑孓老矣。
對真誠的背叛不可避免。
我真想愛,我不知道誰這麽想,沒有名字的靈魂,還是這副十六歲的鮮美皮囊。我不需要抑郁,不需要失敗,我該超脫出這種一眼到頭的人生,我自認高出俗世之外。
可惜,可惜,傲慢扼殺未來。我的自尊一錢不值。
我真想愛,讓疲憊離去,我的靈魂永恒青春,“一個還愛著別人的人怎麽可能老去”,我講好多真理,自己都不信。
我該有多成功,我該有多完美,我該愛世上所有,我該保護每個人不致被我所傷。
我的追求,我的信仰。
他說,你笑起來,就好像你很遺憾,你知道嗎?
我該不知道的,可就好像某種天啟,我將那句嘆息咽下去,漫不經心地點頭:我知道的。
我從來都知道的,關於哪裏是陷阱。
不知道這些事的是那個眾星捧月的小姑娘。
她不該知道
她不能知道
你瞧,我借用這樣一個身份以人類的標準“活著”,自我超我與本我的割離感在每個精神倦怠的時刻發生,有時看著自己的身體部件,看著那張臉,想到:自我戀是否正因為這種割離感發生,那個神一般的超我,被捆縛在庸碌生活中的自我吸引,那個永不滅亡的本我,為了自我俯首稱臣。最偉大的是活在人間的自我,其余兩者只會甘拜下風,存在的輕松使他們顯出廉價。
我們在拐角處兩面鏡子間對視,人類母題的探討乏善可陳,對於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人類給出的精力太多了。
所以我們打碎鏡子,唯一一個存在於鏡面以外的走了下去。
我不愛,卻依然知曉愛的悲哀
19年10月我開過一個叫《十八歲自殺計劃》的文檔,那是篇我已經寫完結局的散文,我希望,我但願,我能給十六歲的那段空白裏添上一些令人快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