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年約翰•洛克在《人類理解論》中解釋了人類知識如何從經驗而來。1781年康德在《純理性批判》中介紹了「自在之物」的概念,這一概念隨後被叔本華用作自己哲學思想之始。叔本華並不屬於19世紀早期德國哲學界的主流。他一方面極其推崇康德,推崇其為哲學界舉足輕重的人物,一方面又輕視與自己同時代的唯心主義者們。當時的唯心主義者認為,現實最終是由一些非物質性的東西組成的。最重要的是,叔本華極其厭惡格黑格爾,強烈譴責了他枯燥乏味的寫作風格以及一味樂觀的哲學理念。
以康德的形而上學理論為研究的出發點,叔本華逐漸發展出自己的世界觀,並用清晰、文學性極強的語言闡述了出來。他采納康德的觀點,即世界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人類通過感官所理解到的(現象),一部分則是「自在之物」(實體)。但他希望能夠進一步解釋現象世界和實體世界的本質。
在康德看來,每一個人都從自己的角度構建了一個世界的面貌,即表象世界,但人類永遠無法感知實體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是一種「自在之物」。因此,人類對世界的看法都存在局限性,因為所有看法都來自於被各種存在局限的感官知覺所收集到的信息。叔本華則進一步將這一觀點補充為「人類總將自身眼光的局限視作世界的局限」。人類的知識受限於自身經驗的觀念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古代哲學家恩培多克勒曾說過:「每個人都只相信自身的經驗。」17世紀時,約翰•洛克也曾宣稱〝人類知識永遠無法超越自身經驗」。但叔本華對這一問題所給出的解釋則是全新的,並且是從對康德的表象世界和實體世界的解讀而來。康德和叔本華二者間最主要的差異在於,對叔本華而言,表象世界和實體世界並非兩個不同的現實或世界,而是完全相同的,只是人類經歷的方式不同罷了。它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一體兩面:分別是意識及其表現。最明顯的證據就是人類自己的身體,我們會以兩種方式感知身體:一方面把身體視為「物體」(即表象),另一方面又從內在感知身體(即意識)。
叔本華提出,意識的行動, 比如產生舉起手臂的意願,以及所導致的相應結果,並非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實體和表象) 中,而是用兩種不同的方式所經歷的同一主體。其中,一種方式是從主體內部感知,另一種是從外在感知。當我們跳出自身從外在進行觀察時,看到的盡管不過是客觀的事物表象而非其真實內在或意識,但世界整體仍然同時以其內部和外在兩種形式存在。
叔本華用「意識〞一詞表述一種不帶任何驅動方向的純粹能量, 「意識」也是令萬物得以在表象世界自我展現的成因。像康德一樣, 叔本華相信時間和空間隸屬於表象世界:時空是思維內部的概念,而非思維之外的物質,因此世界的意識無法標識出時間,也無法遵從普遍或時空的法則。這意味著意識是超越時空、不可分割的,個人意識亦如此。宇宙的意識和個人意識其實是一體的,表象世界受這一龐大、永恒而又無目的的意識的控製。
論述到這里,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思想已暴露無遺。當與他處於同時期的、包括黑格爾在內的哲學家們將意識定義為積極作用力的同時,叔本華則將人性視作盲目普遍意識的產物。他強調人性潛藏在人類最為基礎的欲望之後,人類才是在不斷試圖解放渴望的過程中, 直令自身承受失望和挫折的元兇。 對叔本華而言,世界沒有好與壞之分,世界本身是毫無意義的。追逐幸福的人類既可能獲得最終的幸福,國際金價也有可能慘遭痛苦和挫折。
唯一能令我們逃離這種痛苦境地的方法就是拋棄或起碼摒棄一部分對幸福的渴望。他提出, 人類可以通過美學沈思獲得救贖,特別是以音樂的方式,因為音樂是唯一不試圖再現表象世界的藝術形式。叔本華的哲學觀與佛教的涅樂思想(一種擺脫了欲望和苦難的超然境界)遙相呼應。為此他也曾仔細研究過一些東方的思想家以及宗教。
相對於其憤世嫉俗而又悲觀的個性特色而言,叔本華卻從普遍意識的思想中發展出一種某種程度上令人吃驚的道德哲學。他意識到,如果人類能夠覺察到自己與宇宙的分離不過是一種假象(因為人類的個體意識和宇宙意識其實是一體的),我們就能獲得與全人類以及世間的萬事萬物共有的通感,美德便會從這種普世的同情心中產生。叔本華的思想再次反映出了東方哲學的理念。
盡管對當時的作家和音樂家們有所影響,但叔本華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被其他德國哲學家所忽視, 其思想也被黑格爾的哲學理念奪去光彩。19世紀末時,由他所給予的意識重要性的理念再次成為哲學界探討的主題。尼采尤為贊賞叔本華的思想,提出「權力欲」的概念以解釋人類的各種動機。而法國哲學家亨利•柏格森和美國功利主義者們也或多或少地借鑒了叔本華意識論的思想。或許受叔本華影響最大的反而是心理學界,其有關人類基本欲望以及帶來的挫折的思想影響了弗洛伊德以及榮格的精神分析理論,探索隱藏在人類種種欲望下的深層原因。